这一世她醒来,又回到桃花盛开的暮春,她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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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秦袭衣上一世的死让她感到憋屈,她登上楼顶看着美男子,却意外地失足摔倒,生命随之消逝。然而,这一世她醒来,却又回到了桃花盛开的暮春。
秦袭衣觉得,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必须要找回自己的尊严。
于是在游船上,她遇到了一段浪漫的缘分。
地上散落着碎布,房间里摆满了铺张浪费的物品,烧尽的红烛只剩下一点残烬,映照出这个夜晚发生了多么颠倒性的事情。
秦袭衣躺在柔软的榻上,身上只覆盖了一层薄如丝绸的纱,一夜未动的长发依旧黑亮地铺在枕头上,她睁开眼睛,侧过身子,一只白皙如羊脂般的胳膊枕在头下,眼神中透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床底的人。
那个人早已经醒来,但他起床后并没有离开,静静地背对着床榻坐着,一动不动地已经坐了一个小时。
在昨天的上巳节,长公主秦袭衣伪装打扮,一大早就在湖边等候游船上的三甲状元程蓦芝,然后她用自己常用的跳水求救的把戏,将他引入戏局。
之后,她又用一壶烈酒把程蓦芝灌醉,让这位聪明的状元郎陷入沉醉。
只是没有想到,一向端庄稳重的程公子,床上的表现却如此狂野,几乎让秦袭衣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都有些应付不过来。
然而,越是应付不过来,她越是喜欢逗弄他。也许是因为程蓦芝长了一张迷人的脸孔,却又总是害羞腼腆。
"公子,昨夜我服侍得怎么样?"
她懒散的声音仿佛一抹寒冰,让程蓦芝不禁颤抖,他突然转身回头看向床上的女子,却又觉得这样做是不应该的,慌乱地再次转过头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含歉意地说道。
"姑娘,昨夜我在酒醉之下失礼了……"
秦袭衣已经下了床,身上还裹着薄纱,她走到程蓦芝面前,揽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嬉笑着说道。
"既然失礼都已经失礼了,公子现在视而不见,是不是有些不够厚道呢?"
嘴上这么说着,秦袭衣心中却冷笑不已,果然,再好的外表也不能掩盖男人伪善的本性。
在涉及感情的时候,男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随便应付。
何况程蓦芝可是新晋状元,京城的新秀,多少名门闺秀都希望能与他有所关联。
尽管秦袭衣对此毫不在意,她本来只是为了这一晚的欢愉而来。
“姑娘,我愿以三媒六聘迎娶你为妻。”
手臂搂住她的脖颈僵硬了一下。
程蓦芝认真地凝视着她,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秦袭衣松开手,捂着嘴笑了起来。
“感谢公子的青睐,但是我并不追求这样的志愿。本来我们只是一场匆忙的情缘,今后将不再相见。”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秦袭衣不理会他的困惑,低头在地上拾起程蓦芝的外袍,穿在自己身上,系紧带子,媚眼如丝。
“公子的手艺真是妙不可言,只是下次若与其他人共度快乐时,请一定记得不要撕破衣服。”
“这可是上等的苏绣啊,百两银子可惜了可惜了!”
2
那一晚船离别后,秦袭衣离开得干脆利落,再也没有和程蓦芝见面的机会。
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她畅快地唱着酒歌,却总能听到程蓦芝一脸严肃地说起迎娶她的事情,越发觉得好笑。
但她笑着笑着,就突然把屋里的乐师都赶出门外,独自关上门,一杯一杯地将酒倒入口中。
府中的人都私下议论着,长公主的脾气变得更加反复无常了。
上午,仆人们小憩时聊起了趣事,说什么状元公程翰林竟然拒绝了兵部李尚书家的提亲,声称有了婚约,不能辜负。他那深情的样子让整个京城里渴望的达官贵人们都嫉妒得要发疯。
秦袭衣路过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赏了那个仆人几百两银子。
然而到了下午,宫里派人传旨,秦袭衣并没有给那位宫人任何薄面子,草草接受了旨意后就把她赶了出去。顺便对那些引人入府的下人也斥责了一番。
其实,在上一世秦袭衣心仪状元郎时,程蓦芝还只是一个刚入京的秀才。
在那个清明的雨夜里,秦袭衣看到了对窗辛勤学习的年轻人,他身着一袭白色儒服,黑发被绦子随意束起,垂在笔直的背脊上。
?要想出众,就要身上有孝德。程蓦芝深知这一点,因此她的孝行赢得了秦袭衣的心。可是一不小心,秦袭衣却和她心仪的少年永隔了。秦袭衣回到这个世界后,决定要得到程蓦芝,毕竟她曾经为他牺牲了一次,讨回一些利益也算合情合理。不过,秦袭衣虽然任性,但并不糊涂,在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她忍住了勾引他的念头。
等待了整整一年,秦袭衣终于忍不住了,当她看到程蓦芝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京都长街上行走时,激动得无法自制。
可惜,春宵虽美,终究是短暂的。
寝室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紫砂灯在燃烧,明黄圣旨随意地丢在地上。秦袭衣坐在灯前,拿出一支狼毫笔,在面前的宣纸上最后一笔一划地写着。
程蓦芝栩栩如生的画像,展现出满满的笑意。
秦袭衣笑中带泪:“罢了,你终究是要走向光明大道。”
说完,她放下笔站起身,看着已经亮了的天空轻声说:“给我准备更衣,我要参加今日的宫宴。”
实际上,宫宴是为刘贵妃的寿宴。秦袭衣能主动参加,让朝野后宫都震惊了。毕竟,有传闻说秦袭衣的生母张皇后的死,是刘贵妃策划的。
3
秦袭衣八岁丧母,被指派给并不受宠的应贵妃抚养。不过由于应贵妃自己生活拮据,所以秦袭衣从小就由乳母杜氏照顾长大。
及笄之后,她性格大变,不拘礼法,任性嚣张。或许是皇帝对发妻的怀念之情,对秦袭衣的任性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是在几年前,即使是皇帝下旨,秦袭衣也敢违抗,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但现在她学会了妥协,毕竟只有应贵妃和乳母能支持她。
此时,宫乐阵阵,秦袭衣懒得再去看皇帝、刘贵妃和二公主秦洛可一家团圆的景象,连招呼都没打就拿着酒壶独自走出大殿。
御花园里春意盎然,她漫步到一处池塘边,坐在湖畔的岩石上,将酒壶里的酒倒进了池水里。
湖面上映出秦袭衣眼中泪红的双眼。
今天人人都为刘贵妃庆贺寿辰,但还有人记得,今天也是她母亲的忌日吗?
"果然是你!"一个轻喝的声音传来。
秦袭衣回头,发现程蓦芝站在自己身后。
程蓦芝穿着紫褐色的官服,更显得英俊潇洒。他的眉眼中透露出即将发作的惊喜,让秦袭衣的心不由得跳动了一下。
她刚下定决心要放下,怎么今天就碰到了他呢?
秦袭衣压住心中的思绪,冷漠地笑道:“这位大人,在宫中迷路了吗?”
不知是焦急还是高兴,程蓦芝竟然脸红了,紧拉住秦袭衣的袍袖,急切地说:“我让人找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在宫中。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他那急切的样子让秦袭衣忍住了笑意,装作惊讶地说:“大人,这么明亮的白天,你在宫中和我纠缠不清,是不是想让我受罚?”
“你是...宫女?”
“那大人以为我是谁?宫中有严格的规定,而我也没有足够的钱赎身......”
“我有,需要多少银子?我有俸禄,家中还有些薄产......”
当初的那次相遇,理智告诉秦袭衣要及时撤退,但这位状元郎总是一边要赎身,一边又要聘娶,实在让秦袭衣觉得烦透了。她甩了一下袍袖,随口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宫,如果大人坚持的话,在倾城楼下,卯时三刻,也许会有缘再见。”
4
秦袭衣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托词,没想到京城多了一个风景。
每天傍晚时分,内敛而又优雅的程蓦芝都会站在京城最大的青楼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繁忙街道。
他不喝酒,也不找陪伴,就这样站上两个小时,之后付上一枚银锭,转身消失在月色中。
为了一睹程蓦芝的风采,年轻的贵妇人们在夜光初上的倾城楼街上,竞相涌来,人人肩并肩,只为一睹他的风采。
有传言说程蓦芝心仪的不是凡人,因为世间没有人能与他匹配,所以他只注视着天空,等待着他的仙女妻子,早日下凡成为他的伴侣。
秦袭衣听到这些传言起初只是笑而不语,但十天过去,她终于忍不住了,偷偷跑去倾城楼街,远远地看上一眼。
在这灯火辉煌的热闹街道上,他站得笔直傲然,散发着一股超然的气息,难怪人们说他喜欢的是仙子。
在这次相见之后,秦袭衣感到无法忍受,每天的早晨她都会不自觉地走到那座楼前。
她俯视楼上的人,仰望楼下的人,这样持续了半个月的时间。
秦袭衣感觉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婆妈过,她发誓只看上一个月,即使程蓦芝就站在她眼前,她也绝不会见面。
今天是一个月的限期,但一早就下起了大雨,雷声隆隆,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前。
秦袭衣坐在倾城楼的天字号房间里,握着莲花酒杯,抬头看着窗外的栏杆。
那里,在今天的早晨卯时三刻是空的。
程蓦芝没有来,秦袭衣早就知道,他今天无法来。不是因为雨水,而是早朝时他因为理直气壮地劝谏得罪了她的父皇,被罚跪在殿外整整一天。
大雨使他身体力行不支,据说被人抬回去了。
秦袭衣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扭成了一团,对他的迂腐感到恼火至极,但同时也心疼地坐立不安,索性冒着大雨来到了倾城楼。
酒一杯接着一杯。
秦袭衣有点喝醉了,望着那空荡荡的栏杆,嘟囔着诅咒道。
“你怎么这么木讷,像他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好劝谏的……”
长公主只说了一句话,守在门外的随从吓得跪倒在地。长公主还算没喝得太厉害,剩下的话都被她咽了回去。
“整个大昭,从上到下都是跳蚤虱子,腐朽透顶……”
子时已过,随从催促了三次要回府。
秦袭衣站起身,亲自关上窗户准备离开,这时听到外面招待的人在喊叫。
“程公子为何这个时候还来了,啊呀,您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站在这里受风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秦袭衣的心像是被这个喊声砸中了一块鹅卵石,顿时涟漪扩散开来。
她脚步踉跄,猛地打开窗户,看到程蓦芝被雨水打湿的身体,直勾勾地站在栏杆边,低着眼睑朝她望来。
就这样,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流转的光芒聚成了他们朝思暮想的模样。
只是转眼间,秦袭衣连平常挑逗都来不及,直接隔着窗户就把人拉了进来。
那一晚,程翰林没有离开倾城楼。
5
一夜沉沦,秦袭衣得出一个结论,程蓦芝的身体是铁打的。
来的时候还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但上了床之后,这个人就变得充满活力,不停地折腾她,看不出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直到天边开始亮起来,两人才感到身体疲惫,搂在一起却怎么也睡不着。
秦袭衣捻着他垂下的头发,不留情地戏弄道:“公子,你今天装病骗了我吧……”
“我没装病。”翰林公一脸正气,“我得的是相思病。”
“如果今天我不来,你还会等一个小时吗?”秦袭衣嗤笑一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新长出的胡茬上亲吻。
“我会等一整夜。”程蓦芝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面前柔美的人儿,脸颊微红地说,“你说过会来,一天不成就两天,两天不成就一年。我没有别的优点,但还算有点耐心。”
果然是有毛病!
秦袭衣在心里暗骂,但嘴上的吻却更加调皮:“那我就算被罚被骂,也要偷偷溜出宫来,和公子你一起混日子……”
程蓦芝并不动心,握住她的手环在胸前:“要不然我们先举行拜堂,媒妁之言之后再办,以后也不叫混日子了。”
“公子总是把结婚挂在嘴边,但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公子可不是随便娶人吗?”
程蓦芝一愣,片刻后把她抱住按在床头:“只要是你,随时都可以娶。至于名字,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
“那你记住,我叫念儿。”
“好,我的念儿……”
秦袭衣的心仿佛被一根琴弦牵动了,清脆地呼唤着像柔和的风一样,划过她的全身。
“程郎,你在召唤我,召唤我……”
“念儿,念儿,念儿……”
6
从八岁失去母亲的那一刻起,秦袭衣的乳名就再也没人提起过。
贵妃只叫她大名,奶娘杜氏也是恭敬地称呼她为公主殿下。
这个字眼“念儿”,对她来说有些陌生,但却让她感到亲切。
自从倾城楼相见之后,秦袭衣仿佛中了魔法,频繁地与程蓦芝见面,只是地点换到了京西的一处游园水榭。
程蓦芝曾邀请她去他家,但秦袭衣婉拒了。
不是因为害怕破坏程翰林的名声,而是京城人多眼杂,程翰林的府邸又在闹市区,难免会有人认出她来。
归根结底,秦袭衣并没有打算像程蓦芝坦白自己的身份,她作为贴身丫鬟决不会妄言多语。
“如果公主真心喜欢程翰林,何不向皇上请旨赐婚,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呢?”
秦袭衣假装掐了丫鬟的嘴,笑骂道:“你懂个屁,偷着吃的才更有味道!”
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当秦袭衣独自一人时,她会掩饰笑容,目光呆滞地望着程蓦芝的画像。
朝廷已经传出消息,程翰林要升任兵部侍郎,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要选一个皇室成员赐婚。
在官场上的前途一片光明。
但那个皇室女子,绝不可能是她秦袭衣,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众人都说皇帝特别宠爱秦袭衣,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父皇养大的一枚棋子。她一个月前拿到的赐婚圣旨,至今还摆放在书房桌上。
赐婚,这才是她最终的去处。
只是秦袭衣一直没有答应,皇帝知道她的性格,她不会吐露口风,即使刀剑逼近脖颈,也无法让她动容分毫。
好在还有时间,就这样一直拖着,父女俩就这样互相较劲。
只有与程蓦芝在一起的时候,秦袭衣才能特别放松,将所有烦恼抛到脑后。
对于皇帝的赐婚打算,秦袭衣并没有嫉妒之情,她甚至趴在程蓦芝的肩上,竭尽全力向他介绍京城中有名的女子。
“刘尚书的女儿生得美丽动人。”
“秦将军的千金婀娜多姿,与你相得益彰。”
“哦,临安郡主机灵活泼,心地善良也很不错……”
一开始,程蓦芝只是随口应承,还担心她说得太多,亲自为她倒上一杯茶。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实在抑制不住,他扔下手中的茶壶,抱住她,俯身吻住了她那娇艳的红唇。
秦袭衣一头雾水,试图推开他:“你认真一些,我们在说正事呢……”
“你是想让我和别人结婚吗?”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秦袭衣眨了眨眼,一脸温和地笑着。
“我这个年纪确实该考虑婚姻了。”
平日里,只要秦袭衣提到婚姻,程蓦芝总是一副被欺负,被他骗了几文钱的委屈样子。
今天他如此爽快地答应,让秦袭衣愣住了。
再看程蓦芝,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委屈,他紧紧地抱着她,笑意无法掩盖,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听从念儿的意愿。”
7
程翰林答应皇帝从宗室中选妻,秦袭衣正在后宫向太后请安。
这已经是皇帝第三次示好,程蓦芝反常地答应下来,让皇帝欣喜不已。
此时的秦袭衣,分不出心思想起他,她一心一意地与心思深沉的太后祖母周旋。
太后原本在北宫避暑,据说二公主秦洛可去了一趟后,太后便急忙返回宫中,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了秦袭衣。
秦袭衣感觉自己的祖母比皇帝父亲要难对付得多,但她却只将秦洛可视作心上人。
小时候,秦袭衣经常看着祖母抱着比她小一岁的二公主,柔声细语地哄笑和逗弄她。秦袭衣就这样默默地观察着,而太后的眼神从未离开过二公主的身影。
此时,太后关切地询问着,喝了口茶后突然开口了。
"杜秀没有跟我回来,她的身体不好,向我请辞回了她的老家青田,我同意了。可惜,她的儿子在青田霸占民田,被官府逮捕了。恐怕杜秀整天都在痛哭,眼睛差点瞎了。”太后叹息道。
秦袭衣心中一惊,抬头看着太后。
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后竟然拿她的乳母作为威胁。
秦袭衣沉下了心来。
“皇祖母,婚事是一个月后吗?”她问道。
太后的眼睛立刻闪亮起来。
秦袭衣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继续玩弄着手中的糕点。
“愿贵妃和我乳母杜氏一家都平安幸福。”她说道。
“那是当然的,袭衣你能如此明白大义,是大昭的福气。你喜欢这个糕点吧,带一些回去……”太后说着,想要给秦袭衣拿取糕点。
然而,秦袭衣突然站起来,手中的糕点已经被她捏碎了,只是随手一扬,抛向空中。
“我性格喜欢苦味,无法吃下甜食。”她说道。
8
秦袭衣走出太后的寝殿,绕过了御花园。
她突然意识到,真正做出决定后,她感到轻松了。
她走到那个池塘边,程蓦芝的影子瞬间闯入她的脑海。是啊,她可以安排好所有的人,只有程蓦芝一个人。
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但幸好,他已经答应了皇上的安排,已经确定了结婚的日期,就在一个月后。
据说今天已经确定下来了,他此刻应该已经是程侍郎了,三品大员。
心中思考着如何和程蓦芝告别,结束这段荒谬的关系,秦袭衣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在湖心亭中,程蓦芝和二公主秦洛可竟然一起坐着吟诗作画。他拿着笔,嘴角挂着笑容,挥毫泼墨。而秦洛可则身着盛装,饰着华丽的玉带,翡钿做的钗头,她一脸倾慕地注视着程蓦芝的画作。虽然在看画,但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始终离不开程蓦芝一刻。秦袭衣开始发抖,她的心忽上忽下,快要跳出胸膛。哪怕是面对皇帝和太后的压力和威逼,她都能坚持冷静,但是眼前的情景让她失去了控制。第一次,秦袭衣匆匆跑回了府上。她一个人闭门不出,却没有借酒浇愁,这一次她异常清醒,不愿意自暴自弃。她没有想到,秦洛可心仪的人竟然是程蓦芝。从小到大,这个妹妹总是和她争吵,明里不行就用暗招。秦袭衣知道,这个妹妹才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只要秦洛可想要什么,只需开口一句话而已。她更没想到,程蓦芝也喜欢秦洛可,那天他说的要听从秦洛可的话,秦袭衣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听她的话,尽快结婚。听她的话,早日迎娶她的妹妹。秦袭衣只能苦笑,经历了那么多周折,秦洛可最终得到了她秦袭衣最想要的。于是她坐在那里度过了整整一夜,一整天,在一夜里。连续三天,秦袭衣拒绝吃喝,将自己关在屋中。无论丫鬟小司如何哀求,她都无动于衷。直到第三天清晨,秦袭衣的房门被打开了。在走出门之前,她拿起了程蓦芝的肖像画,放入了烛火中,瞬间烧为灰烬。
9
秦袭衣心情愉悦,毕竟在整个昭国,只有秦洛可能与程蓦芝的地位相匹配。她深知,她的生母刘贵妃成为皇后只是时间问题。
离开大昭后,秦袭衣希望程蓦芝能够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一步一个台阶地上升。她早就了解,在程侍郎的外表下隐藏着治国安邦的智慧。
如此鼓励着自己,秦袭衣决定忽略心底隐藏的痛楚,她要像往日一样无忧无虑地笑着。
然而,秦袭衣再也没有去京西水榭,甚至拒绝听到与程蓦芝相关的任何消息。
即使有传言称程侍郎横揽京西水榭,每晚都住在那里,灯火通明,秦袭衣也对他毫无动心。
直到一个月后,与程蓦芝的婚礼前一晚,京西水榭突然发生火灾。
大火熊熊燃烧,将半边天染成红色。
秦袭衣骑上快马,疯狂地冲向水榭。但火势已被扑灭,而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的游园此刻已经成为一片狼藉,令人心痛不已。
"程侍郎没有出来..."小司抽泣着。
秦袭衣心中喊叫,他明天就要结婚了,为什么此时还跑到水榭来做什么?
秦袭衣心慌意乱,她推开众人,疯狂地冲进水榭。
黑暗中充满了危险,丫鬟和侍从拦也拦不住。
就在秦袭衣要闯进去的瞬间,她被一个人从腰间抱起,放上了一匹快马。她连来人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被他劫持了。
鞭子猛烈地抽打,马匹奔跑得欢快无比。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秦袭衣感到自己的内脏都被颠簸得乱了方寸,但她的心却变得平静。
那个怀抱紧紧搂住她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终于,程蓦芝扶着她下了马,她转身看到那张漂亮的脸庞,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月光下仿佛藏着惊涛骇浪。
"这一个月,我可是苦等了你啊。”
“下臣也应该得到一个交代。”他走到那人面前,紧紧地将他搂入怀中,大声喊道:“长公主!”
10
秦袭衣用一个深情的吻,消解了程侍郎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很快,程蓦芝反转主动,拥抱着秦袭衣滚落在草丛中,两人沾满了夜露。
顾不得身上的青泥和草渣,程侍郎迫不及待地亲吻起秦袭衣的眼睛、鼻子、嘴唇、脸颊、脖颈,顺着那光滑的肌肤,渐渐向下。
就在他要撕开她最后一层内裙时,秦袭衣却阻止了他的手。
“程蓦芝,这种荒唐的事,你还想再做几次?”
他握住的手不禁颤抖,抬头看着秦袭衣,眼中充满了疑惑:“你说荒唐?”
秦袭衣看不出表情:“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我们再继续这样下去,不仅是下犯上,还会被京城的人嘲笑。程侍郎,你不必内疚,毕竟我本来也是寻求新鲜感,这三个月我也有点腻了。”
“你竟然能说出‘内疚’这两个字。”
程蓦芝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但带着一丝自嘲:“长公主已经说腻了,可是我却上瘾了,怎么办?”
秦袭衣转过脸去,嘴角却毫不示弱:“这只是暂时的浪漫游戏,程侍郎刚刚受命迎娶,多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秦袭衣原以为这番话能打击他的内心,专门依靠礼仪和道德之规。她本以为这位通晓儒家经典的状元郎会脸红,愤然离去。
这样一来恩断义绝,像快刀斩乱麻般,从根本上解决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然而,程蓦芝听了之后,不仅不感到羞愧,反而连嘴角的自嘲也消失了,他转过身重新抱住秦袭衣,一口口叫着“念儿”,让秦袭衣双腿发软。
“哪怕你已经腻了,也应该有个始终,对吗,念儿?”
那个夜晚,天空成了庐,大地变成了锦绣,秦袭衣放肆地尽情享受最后一次。
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动情。
她疯狂地咬了他一口,只有一口,血花溅出,让程侍郎疼得皱起了眉头。
然而秦袭衣却笑了,笑着拍了拍那排牙印,程侍郎就沉沉地睡去。
秦袭衣整理好行囊后,将程蓦芝裹在衣服中,并撒下驱虫散。然后,她骑上程蓦芝的快马,毫不回头地返回京城。
当天天亮时,秦袭衣已经打扮整齐,直接进入了宫殿。内监们不断传达两道旨意,一直传到朝廷,再由朝廷传到京城,波及整个大昭帝国。
第一道旨意是,二公主将嫁给梁国皇帝,成为梁国皇后,并且即日启程。第二道旨意是,长公主将与兵部侍郎程蓦芝完婚,并且也是即日成婚。
消息传开后,整个京城几乎都沸腾了起来。皇帝的两个女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离开家乡与亲人分离,在异国他乡面临着未知的福祸。人们纷纷表示惋惜,为什么温婉贤淑的二公主要为国家做出牺牲,而秦袭衣这样不贤不淑的人却能嫁给程蓦芝这样的出色人物。
宫廷中奏乐声此起彼伏,鞭炮声也此起彼伏。
11
秦袭衣穿着鲜红的喜服坐在精致的马车上,后面是整齐有序的送亲队伍。在离开宫殿之前,秦洛可专门前来看望秦袭衣。甚至连这位妹妹也掉下了眼泪,但在离开时,秦洛可躺在秦袭衣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姐姐,自小以来,他们给了我一切好的,但你知道吗,我一直羡慕你。你为什么能过得这么自在而又自由。”
“但我并不那么羡慕你,毕竟我不想经历你的痛苦。”
“姐姐,从今天起,我就成为了你。谢谢你替代我去那个野蛮的地方。”
“也谢谢你,让我与程先生走到了一起。”
秦洛可的话语充满了真情实感,如果不是她嘴角上不掩饰的得意和嘲笑,秦袭衣可能会对她产生更深的姐妹之情。
没错,大梁的皇帝确实提出要与昭国的二公主成婚。然而,昭皇不舍得失去自己宝贝的二公主。
圣旨发下,要秦袭衣替妹和亲。随着礼炮声响,秦袭衣的马车出发了。她坐在车里,没有多看一眼她在皇宫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地方。她对这里毫不留恋,即使是一草一木,她也不愿意带走。她自己也有点吃惊自己会这么决绝。路两旁的百姓跪地送行,有些人甚至痛哭流涕。梁昭两国已经打了多年的仗,如今昭国国力衰弱,皇帝下令和亲可以让百姓免于战争的苦难,所以百姓对此心存感激。他们口口声声赞颂二公主的好,祈祷二公主一切顺利平安。秦袭衣坐在车里,听到了这些,嘴角逐渐带上了微笑,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先皇后。她是个传奇的女人,是昭国百年来的奇女子,受到百姓的爱戴,直到她临死的那一刻,她都牵挂着人世间的事情。秦袭衣永远都忘不了,母亲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让她放下仇恨,让她答应她要快乐地活下去。秦袭衣笑了笑:“娘,我现在挺快乐的,只是可惜百姓过得还是不好,但是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马嘶的声音,一个人骑马差点撞上了皇宫的马车。人们嘈杂地争吵着,刀剑声也随之响起。“别误会,那是驸马程蓦芝,他回来参加婚礼的……”有人高声喊道。秦袭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掀开帘子,只见程蓦芝骑着马从她的马车前飞驰而过,他的袍子上还沾满了草屑和泥土,他狂奔的速度仿佛带着一股风,迅速地消失在了视线之外。他到底有多心急啊,急着去见她这新娘子。秦袭衣握紧了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她缓缓放下了车帘,告诉前车加快速度,离开这里。这一眼,就当作最后的告别。从此以后,京城再也没有秦袭衣。从此以后,程郎只是个陌生人。
12
秦袭衣乘坐车驾,历经一个月才到达北方寒冷的凉州。梁适鸿帝亲自出城百里迎接她这位皇后,后妃立后的仪式举行得非常庄重。秦袭衣有些惊喜,作为一个战败国家的牺牲品,没想到整个梁国对她这个廉价皇后都非常看重。梁适鸿帝并没有传说中的凶恶面孔,相反他身材瘦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对秦袭衣温柔体贴,赐予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但是秦袭衣时刻准备着自己可能要赴死的命运,因为她刚到凉州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梁适鸿帝所亲生的,而是程蓦芝所生的。她给皇帝戴了绿帽子,这一事件足以引发两国再次爆发战争,她认为自己死了也不可惜,但她选择放弃一切,忍气吞声,以免对两国的百姓造成更多的伤害。秦袭衣下定决心要打掉孩子,但就在她准备喝下堕胎药的时候,梁适鸿帝突然闯入房间夺走了药物。梁帝只是给了秦袭衣一个耳光,没有说任何话,转身离去。紧接着,一道圣旨传出,梁国这位已经继位五年但没有嗣子的皇室,迎来了第一个孩子。梁国掀起了热潮。八个月后,秦袭衣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婴,皇帝梁适宣称皇后早产,骗过了所有国民。秦袭衣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那么小巧可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不能漠视一切,她必须活下去。但是温柔的梁帝就像一把悬在她和孩子头上的刀子。她曾试图问梁适为什么,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门外听不见内部谈话的太监宫女全部杀掉。这是秦袭衣第一次见识到梁帝的残酷。外界只知道皇后秦袭衣被宠幸后宫,却不知道她过着如履薄冰,夜夜惊梦的生活。
只是梦里那个护着她的人,被她死死地藏在了心底。如此三年,小皇子梁璎长大了。
13
就在小皇子三岁生日这一天,梁帝预备立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生辰前一晚,秦袭衣一身素衣跪在了梁帝的寝殿。大殿里空无一人,只燃着几展长明鹤灯。梁适放下手中的公文,看着久跪在身前的皇后,张口的声音像是漏气的封箱,没有半分精神。
“起来吧皇后。”
秦袭衣第一次抗旨不尊,抬起头看着这个相处了三年,脸色越发苍白的帝王说:“臣妾来,是想请陛下收回成命。别立梁璎做太子。”
“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立他,皇后认为朕应该把大位传给谁?”
“大梁宗室子弟不少,皇上足可以从宗亲里选择合适人选。袭衣惶恐,对不起你,可梁璎他,不是您的骨肉……”
如果这件事被外人得知,梁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梁国臣民会除之而后快。秦袭衣不能赌,更不敢赌,她只希望梁璎能当个闲散王爷,甚至一届平头百姓,都好过过着颈上悬刀的日子。
梁帝站起身,身体竟抖了几抖,他强扶住龙案:“谁敢说梁璎不是朕的儿子,你看他眼睛长得多像朕……”
“陛下,这三年臣妾如履薄冰。你碰都没碰过我,怎么会有孩子……”
梁适似乎早已料到,可听了这话捏着笔的手依旧青筋暴露。
“皇后,你是不是觉得看了朕三年笑话?如今连你也敢来嘲讽朕了。”
梁帝不能人道,这件事只有秦袭衣一人知晓,更是梁适的逆鳞禁忌。秦袭衣孤注一掷,她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身体羸弱至极却在外面强撑着的皇帝,到底是要用她们母子作何打算了。
梁适开始剧烈地咳嗽,慌乱地拿了一颗药服下,喘了半天的气才恢复平静。
14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使团,接过昭帝的礼物。她轻轻揭开礼物的包装,发现是一块精美的玉佩,上面雕刻着昭国的国花和龙纹。她感慨万分,昭帝对她的关爱与重视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随后,她回到宴会上,与贵族们一起庆祝她的生日。大厅里热闹非凡,笑语声、祝福声此起彼伏。她看到梁帝在一旁微笑着观望,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然而,就在这喜庆的时刻,一名宫女突然冲进来,惊慌失措地向她禀报道:“皇后娘娘,有人发现昭帝被害在昭国使团的住处!”
秦袭衣的心猛地一颤,她放下手中的玉佩,冲向昭国使团的住所。一路上,她不断祈祷着昭帝平安无事。当她赶到使团的住处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差点晕倒在地。
昭帝的尸体躺在地上,血迹斑斑,面容扭曲。旁边,一个宫女垂头丧气地站着,神情狼狈。
“皇后娘娘,这是我失职,没有保护好昭帝。”宫女低声道歉。
秦袭衣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痛苦地崩溃在地上。她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何没能保护好昭帝,为何让他离她而去。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失去至爱的巨大痛苦,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秦袭衣点了点头,她知道昭国纳贡朝拜的使团半个月前就出发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尽管对父皇他们无感,但对母国的国人,秦袭衣还是感到欢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随着皇后步入正殿,宫乐悠扬地响起,群臣跪拜后起身侍立桌旁。只看了一眼,秦袭衣就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烧穿了她的心脏,头颅嗡嗡作响。
15
程蓦芝穿着绛袍,戴着高冠,佩戴着玉带,他的脸上满是忧愁地看着她,仿佛要渗出血来。秦袭衣竟然想不到,昭国使团的大使竟然是他。那些压在她心底的过往,竟然只用一眼就能全部勾起。
此刻,秦袭衣的耳边嗡嗡作响,连宫乐的声音也听不到。她差点踉跄地跌倒在地,却被梁适及时地拉住,他宽大的袍袖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皇后,朕特派昭国使团前来为你贺寿,你是否欢喜。”梁适说道。
秦袭衣强迫自己从惊讶中回过神,挤出一丝笑容:“谢陛下。”
梁适牵着秦袭衣,走过御阶,停在程蓦芝面前,他们言笑晏晏。
“既如此,皇后可看看,这使团中是否有你认识的人?”梁适问道。
近在咫尺,无法回避。
秦袭衣迎上了程蓦芝的眼神,轻启薄唇,回答道:“没有。”
在宫宴上,宾主尽情欢乐,秦袭衣坐在梁适的身旁,一桌丰盛的食物被她嚼得无味。她实在抬不起头,因为刚刚她说出没有二字时,程蓦芝的眼神几乎能够杀人。这可是梁国皇极殿,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能让梁适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端倪。即使不说他们之间发生过一场不可言状的关系,哪怕他一个使臣失礼,殿前有失仪态,程蓦芝也很难解释清楚。
一想到大殿上程蓦芝放肆的目光,秦袭衣感到胸口一阵压闷。
她捏着一杯酒,却没有动口,渴望宴会快点结束,想要逃离。
然而,在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程蓦芝突然站了起来。
"大梁皇帝陛下,我作为昭国的使者带来了昭国名酒扶摇。我国皇帝特意嘱咐要敬陛下三杯酒,第一杯是特意敬皇帝陛下,祝愿梁昭两国永远和睦、繁荣昌盛。"
程蓦芝一饮而尽,梁适也不动声色地喝完一杯,算是给了大使面子。
程蓦芝又倒了一杯酒。
"这第二杯敬为贺太子储位,祝愿太子殿下福运连绵,昌盛美满。"
站在太子身旁的内侍得到皇帝的示意,代替太子喝下了这杯酒。
"这第三杯酒!"程蓦芝突然提高嗓音,目光落在秦袭衣身上,“我敬皇后娘娘,祝贺皇后千秋万岁,祝愿您锦寿康宁。”
16
秦袭衣迎上程蓦芝的目光,稍稍停留后低下了头,喝下了杯中的酒。她差点被程蓦芝接下来的话吓呆。
程蓦芝还没有坐回去,继续轻声说:“虽然皇后娘娘不认识我,但我对皇后娘娘早已敬仰已久。在以前的游园时,我远远见到您站在游船上,貌美如凤,令人叹为观止。今天能够在使者之行中见到您,是我生命中的一大荣幸,此生无憾。”
“就连我的妻子的眉眼都像皇后娘娘,可见上天对我是多么的眷顾。”
秦袭衣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的手掌已经湿漉漉的。她突然抬头看向程蓦芝,竟然感到一阵陌生而可怕。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
这个场合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梁国的官员们瞬间气得大发雷霆,他们立即站起来,怒目圆睁地指责程蓦芝的傲慢无礼。
一个国家的女王,怎能让一个来自较小国家的小吏不仅没有尊重之情,甚至言语中还带有对她的明目张胆的爱慕之意。
朝堂上原本推杯换盏的气氛,瞬间被几个礼官引爆了。他们早就对昭国这个年年来朝贡的国家看不上眼,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侮辱昭国使者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秦袭衣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种极度不敬的罪行,应该将昭国使团赶出去!”
“当着陛下的面说些琐碎的事情,简直就是欺骗君王,应该将他缉拿起来受法律制裁!”
“这个家伙大逆不道,必须立即示众处死!”
金殿上,要求惩罚的声音越来越高。
然而,程蓦芝竟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理会他身后昭国官员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
一直保持沉默的梁帝突然猛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哗啦哗啦,守在角落里的卫士们几步走近,手中的刀剑亮起刺目的光芒。
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梁国的文官们低头站立,没有丝毫愤怒的表情。
他们突然意识到,整个大殿中最应该愤怒的人,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何况,这位皇帝还是那个靠着一字之力登上王位的梁适。
秦袭衣感觉到大殿里忽然吹起了一阵寒风,寒意渗透到骨子里。
梁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程蓦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蓦芝再次站起身,走到皇后台阶下,深深地鞠躬。
“臣只是发表自己的感受,并无欺骗和冒犯之意。如果言辞不准确,任由皇后处理。”
程蓦芝站起身,看向秦袭衣,目光深不见底,嘴中字字铿锵有力。
“臣,绝不怨恨。”
如果不是此时此地不适合,秦袭衣真想将酒杯扔在程蓦芝的脸上。
这个作法真是太冒险了。她忍不住咬了咬牙,但脸上却装作毫不在意,轻飘飘地笑了笑。
“是我失言了,陛下刚才问我是否与某个故人相识。程大人虽然不算故人,但他所说的话并非胡言乱语。”
“他本来就是我姐姐的丈夫,只是在大婚那天,我正在前去梁国的途中。我和我姐姐的确长得很相似。”
“陛下,请原谅,还有诸位大臣,请不要因此影响两国的友好关系……”
程蓦芝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费尽心思地为他辩解。这让他不禁想起他们当初相遇时的情景,那时她信口拈来的话。
最终,梁帝没有追究,梁国大臣也不敢再说话。但秦袭衣再也坐不住了,她和梁帝告罪身体不适,回宫休息。
17
她昂首走过大殿,走过程蓦芝的面前,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回到寝宫的瞬间,秦袭衣命令关上门窗,然后跌坐在软榻上,感到筋疲力尽。
小皇子梁璎已经入睡,秦袭衣伸手轻触了一下他可爱的脸蛋,心中的不确定感无限放大。
她无法理解,程蓦芝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年她对他有所隐瞒,但他现在也大展宏图,有了自己钟情的女子。而且,秦洛可也是他亲口答应娶的人。
那在御园池榭小亭里,他们一起欣赏绘画的情景,秦袭衣始终无法忘记。
最重要的是,秦袭衣突然意识到,在这三年中,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拼命尝试遗忘的防线,却在这个男人的到来时全部崩塌。
眼前的深渊充满了无尽的危险,程蓦芝的疯狂使她感到胆战心惊。
梁帝虽然聪明,暂时被瞒过去,并不代表他找不到任何线索。
秦袭衣守护着孩子一整夜,心乱如麻,一直未合眼。直到天亮,门口的太监才过来禀报:“因为两国续约的问题,昭国使团将会一个月后才回来。”程蓦芝将在她眼前晃荡一个月...秦袭衣立刻吩咐宫人打包行李:“去告诉陛下,我之前说要去桃园寺静斋祈福,今天就出发吧。”“太子也已经长大了,应该随我一同前往。”一个月的时间,秦袭衣松了一口气,眼中浮现笑意。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的。
桃园寺是离梁国京城五十里的一座寺庙,香火旺盛。每年清明前后,梁国的皇后都会亲自去住一段时间,为天下祈福。这是一项传统的举措,秦袭衣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下午出发,当晚她带着太子就住进了寺庙。由于来得匆忙,秦袭衣规定不允许关闭寺门,不允许打扰信徒的参拜,只是在寺庙后山设立了守卫。在寺庙里待了半个月,秦袭衣非常享受这段闲适的时光,每天带着太子玩耍,去山上游玩、捉虫子、钓鱼和放风筝,一点都没有皇后的样子。宫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们的皇后有时候会缺乏皇后的庄严,但是特别友善可爱,宫人们非常喜欢她,全心全意地伺候着她。
三岁的孩子正处于对一切都感兴趣的时期,很少能够离开皇宫的小太子对一切都非常好奇。“母后,你看,这只蝴蝶好漂亮!”“母后快来,这里有只乌龟。”“哇,我看到了松鼠,母后,母后……”
秦袭衣注视着儿子在这片风景如画的地方奔跑嬉戏,就像一匹释放了缰绳的野马,心情也因此变得放松愉快。
昨天太监传来消息,说两国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昭国使团可能今天就会返程。秦袭衣听了之后,愣住了,沉思了好一阵子。
程蓦芝即将离去,她应该会感到安心才对。可为什么她的心里感觉如此空荡,一时间无法排解。
曾经戒掉了饮酒的皇后,在这祈福寺庙的后山,偷偷又开始喝酒起来。
小皇子虽然年幼,却似乎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开心,他抓住一只蚂蚱蹿到秦袭衣的面前。
“母后,母后,您怎么了?您是想念我父皇了吗?”
秦袭衣愣了一下,抱起儿子,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是璎儿想你爹了吧?”
她用的是“爹”,而不是“父皇”。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小太子有点迷茫,但随即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母后说过,我不能说谎……”
“那又怎样?”
“璎儿不想念父皇。”
“为什么?父皇对你那么疼爱啊!”
“父皇是很好的……但璎儿有点害怕他,他不让璎儿玩蹴鞠,还把璎儿的小兔子饿死了……”
梁适给了璎儿无数珠宝和金银财宝,立太子也宣告给全国人民知道,他是多么宠爱这个孩子。只是在对待孩子时,他总是异常严苛,甚至在很多时候似乎不太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
秦袭衣可以感受到,璎儿在梁适身边时总是有些紧张。
如果是程蓦芝与孩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会不会也让孩子挑灯夜读?秦袭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晃晃悠悠的样子。
“母后,您在想什么?母后?”
小太子的呼唤让秦袭衣回过神来,她差点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那个人今天离开,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了。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秦袭衣不再乱想,和小太子一起起身去放风筝。
放着放着,小太子扔了风筝,叫着去看桃花。
桃园寺之所以叫桃园寺,是因为后山有一大片桃林。正是五月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的红色,美得极致。
小皇子被侍从跟着,追着一只喜鹊跑进桃林中消失了。
秦袭衣刚想跟上去,就感觉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腰,她被拽进了怀抱。
秦袭衣嘴里的求救声还没喊出口,就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她清楚地看到,现在站在她身后紧紧拥抱她的人,正是程蓦芝。
她感到心稍稍放松了。
许久之后,秦袭衣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满足了吗?”
“皇后觉得呢?”程蓦芝的声音有点沙哑。
太近了,太近了,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上,痒得厉害。
她挣扎着摆脱,转过身,有点气急败坏地看着他。
然而他却嘴角挂着嘲笑的表情,一脸轻蔑。
“程蓦芝,你发疯了吗?我们可是在梁国!你想找死吗?”
“三年前,我差点死在游船的大床上!”程蓦芝哼了一声,“我疯狂?与你相比,我只能自愧不如。”
秦袭衣抿紧嘴唇,忍住内心的怒气:“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我是梁国皇后,你是昭国驸马!天涯海角,我们再没有相遇的理由。”
“皇后真是把事情搪塞得干干净净。当年是你惹上我的,现在却想用『何必再提』四个字将我赶走?”他目光炽烈,像一条吐着毒液的蛇,试图钻入猎物的身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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