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东方之东方不败续
2022/8/24 来源:不详日出东方,唯谁不败?!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从中土到扶桑的海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小岛。
一个,两个,三个……
很多,很多……
1
然而这个小岛,却有花草,有树木,有鸟虫,罕见的,唯有人迹与是非。
叹的是寂寞,喜的是远离人世凡尘的忧愁。
若是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时间长久了,谁都难免会有排遣不开的落寞。
日日箫声悠扬,也实在是因为害怕整日的刺绣让自己生厌。然而又暗嘲自己已吹不出男儿的豪情,流露的尽是怨极难言的相思之意。
吹得投入,不自觉地动了真气,掀起一地的残花碎叶,卷上头落满身。不拂去,全是念在它们与自己多年的相伴。
平日穿的衣裳,仍与当年邂逅他时的颜色无二——正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藏不住的是娇俏,掩不住的是冷媚。
皓齿明眸不减当年,柔颜樱唇亦是不曾有丝毫的变迁。只是,肌肤益加的细嫩,身子愈来的轻盈。
谁曾想到,那一场风云变色中,负重伤,绝落黑木崖的东方不败,竟在此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这么些年,武功没有搁下分毫。跌落崖底,遇绝世高人,九死一生,还得了驻颜之术。没有死,不是怕,而是怕死后的寂寞。所以,练武成了一种消遣,融入了清心寡欲,竟是得了更高的境界。
而这么多年,他……令狐冲,又在何处?
忽然间,远处惊起一群飞鸟!
平日这时它们应在海边觅食,莫名惊起,难道是有了变故?
去看看!
一个人在这小岛生活,伴随着自己的就是这些可爱的生灵。孤绝,早就磨去了昔日的血腥之心。
要快!!
像是拉满弓射出去的红色羽箭,东方不败身形晃动、疾驰而去。
到了岛的边缘,才发现惊了鸟的,是一个遇了海难、被冲上沙滩的人。
许多年来,这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几个,都被他悄悄治好了伤,依旧放在海边,在那些人昏迷的时候,给他们准备好小筏子、食物和淡水。
除了他,没人可以在这岛上停留。
这次,也不例外。
走过去的时候,随手蒙上了红色的面纱,遮住自己的脸——怕的是,万一有人会认出自己,破坏了他一直以来宁静的生活。任我行是条老狐狸,没见到东方不败的尸体,他一日也不会安心罢休!而他,已不想再被杀戮。
翻转过那人的身体,看清那人的脸——
东方不败身形一震、猛地倒退两步。
怎么是他?
——令、狐、冲!
2
“不管你是谁,我们之间不说情意,只有仇恨!”
黑木崖一战,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当时,他的左边,站着任盈盈,右边,站着小师妹。
他说,他要为同门师弟报仇!
平日死水一般的心湖,每每在想起他时,总是会掀起滔天巨浪。
现在,他竟又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
叹息一声,对自己说,大概,这全是命。
手中轻轻摇着羽扇,为软塌上昏迷的人散去湿热。
心念转动之间,自己已将他带了回来。
细细端详多年不见的面孔,他还没有变,仍然是那样英俊、那样张狂,只是,尚未及而立的他,两鬓竟染了白霜——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看来,他还是没能退出江湖。大概,是娶了任盈盈、做了任我行的女婿了。这样,他就不得不留在江湖中了。那么,这次他的出现,是巧合、还是……
想到他可能成婚,心中不禁刺痛起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令狐冲微微呻吟着醒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面带红纱的美丽女子——眉目之间,竟是异常的熟悉!
就像那一个,三年多来,没有哪一刻能忘记的、骂他负心的人!
那场混战之中,小师妹、盈盈、他和东方不败,四个人一同落下黑木崖。他先救起了小师妹和盈盈,然后想也没想的,飞扑下去,抓起了东方不败胸前的衣裳。
东方不败的眼睛里充满了怨与愤恨!
他道:“你们这些负心的天下人,何必救我?!”
是么?是么??竟是天下人负了他一人!
“我只是要问你……那天晚上跟我在一起的是不是你?!”
但是,他只是冷冷地回道:“哼,我不会告诉你,我要你记得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话音未落,他胸前的衣裳已因负重而撕裂。
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东方不败直直地往下坠去!
令狐冲心中狂喊的,是不要!他不要他死!!
所以,不顾小师妹和盈盈的呼喊,在没有抓住任何绳带的情况下,他再度飞身扑向他,伸臂将他揽在怀中。
“告诉我,你是诗诗!!”
明明知道东方不败杀死了自己的六位师弟,明明知道那一晚与自己共渡的若不是他、整个事情对自己会更好,可是为什么……在心底,令狐冲,渴望着,自己温柔地抱过的、拥有过的,是这个垂死的男人?!
可是,东方不败没有回答,他只是,只是对令狐冲绝望又妩媚的一笑,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打上悬崖。
这个被天下人负心的男人,竟是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尔后不久,任我行光复日月神教,要赶尽杀绝,连他和小师妹也不放过。盈盈亲自把他们送上了去扶桑的船。她说,只有离开中原,去扶桑,他才能真正地退出江湖。
东渡扶桑,本以为,可以远离中原的恩恩怨怨。但是,夜夜梦回,却总是那个人的一颦,一笑;总是忘不了,当自己的剑,刺入他的胸膛时,他脸上不可置信的心碎;总是会记起,他一个人,孤独地坠落崖底前,执著的眼神。
3
三年了——
悄然地,告别了小师妹,他坐上了回中原的商船。
三年了——
他想回去黑木崖,再看一看,那一场残梦。
没想到的是,途中,竟遇上了海难。
很幸运,他似乎总是很幸运,竟然会被人救起。
恍惚中,竟把眼前的红衣姑娘与东方不败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他一把抓起那姑娘的手。
东方不败惊得想缩回去,却发现令狐冲的腕力似乎比以前更惊人了。
不能说话——一如当年在海边邂逅,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事过境迁,令狐冲可能早忘了他的声音,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挣扎不开,也只能惊惶地睁着眼睛,任他握着。
“我叫令狐冲。姑娘你闺阁芳名,方便告诉我吗?”
一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却是与当年问的一般无二。
东方不败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令狐冲恍然一笑,道:“姑娘,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继而又道:“那我干脆送你一个代号吧,叫、叫……”
东方不败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恍若又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在海边,自己不说话,他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当时自己略施小技,逃掉了。
令狐冲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就叫诗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东方不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盯着被令狐冲握着的手。
令狐冲这才发觉,赶忙松开了手。
连声道歉:“……对不起,姑娘。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我看你一身红衣,就叫你红衣姑娘。你说好不好?”
东方不败轻轻点了点头。
令狐冲开朗地一笑,道:“看来你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只是不能说话。那我以后就叫你红衣姑娘!”
以后?他们两个,能有以后么?
令狐冲,他总是要离开的。
东方不败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端起放在床边的一碗水,递到令狐冲面前。
“多谢姑娘。”
令狐冲欠身喝水,干燥的喉咙得到滋润。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东方不败。
“水是好水,要是能换成酒就更好了!姑娘,你这里有没有酒?”
东方不败忽然笑了。面上的轻纱被微微地吹动。
好一个酒鬼!
说到酒,令狐冲的手就不自觉地摸向腰间。他忽然面色一变,叫声“糟了”,便撇下东方不败从床上窜了出去。可是转眼间他又窜了回来。
“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里把我捡回来的?”
4
虽不知令狐冲要干什么,东方不败还是带着他回到他被冲上岸的地方。
令狐冲在那一片海岸风一样地跑着,他在找东西,一个原本系在他腰上的东西,一个系了三年的东西。终于,还是给他找到。
“哈哈哈哈……”他开心地大笑着,把那东西在衣服上蹭干净、用双手高高捧起。
阳光下,那东西闪闪发亮。
东方不败眼睛不花,他一下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他呆呆地望一会儿,随即转身而去。
令狐冲斜眼看到红衣姑娘离去,展开轻功,几个起落追了上来。
“姑娘,你怎么急着走呢?姑娘!姑娘!”
跟了几步,才发现原来这红衣姑娘步伐快得惊人!
“姑娘,你也会功夫是不是?姑娘!姑娘!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姑娘!”
令狐冲竟然就这样“姑娘姑娘”的一路叫回了茅草屋。
日薄黄昏,倦鸟归巢。
金黄的余韵笼罩成一片暧昧,在红色衣裳上镀上一层邪媚。
黑发,瀑布一样披散,益发显得东方不败的高挑袅娜。
他稳稳端坐于石凳上,明眸半阖,手中轻轻摇晃着一个酒壶。意及庸懒。
他的唇边,噙着一抹笑,轻轻的,像在回味……
“喂,我的酒啊!你这算什么意思啊!把我的二窝头喂湖里的鱼!”
“好酒啊!哈哈哈……”
“美酒也要品者高,大家都是酒道中人。我叫令狐冲……”
……
“姑娘!姑娘!红衣姑娘!”
回过神来,才发现令狐冲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旁边。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东方不败微微红了薄面,将酒壶抛给令狐冲。
令狐冲打开瓶塞、闻了闻,随即将酒大口地灌入口中。
畅快地喝了几口,他又把酒壶抛回给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接过,不喝,只是摆在桌上。
戴着面纱怎么喝呢?
令狐冲诧异地挑起眉,道:“姑娘,你既然不喝酒,为什么要存着这么好的酒?难道是为你丈夫准备的?难不成你是有夫之妇?”
东方不败哑然失笑。
原来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么多年了,令狐冲的思维模式竟与三年前一模一样。
他说的话,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5
令狐冲看得有些呆了。他心中也在想,为什么红衣姑娘的笑是那么的熟悉?
他忽然问道:“姑娘,为什么你的酒壶和我的酒壶长得这么像?”
东方不败怔住,视线放在令狐冲腰间的酒壶上——也就是他在岸边找到的东西,和他一起被海水冲上了岸。没想到,那东西,他还带着。
仍然沉默,只是淡淡地笑笑。
令狐冲接着道:“姑娘,你知不知道,不单是这个酒壶,就连你的眼睛,也十分地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可惜他……”
眼睛里的痛苦一闪而过。攥起的拳头也有意识地放开。凄凉一笑道:“是我害他的,是我……”
东方不败握了握令狐冲的手,面上表情未变,还是笑着。
令狐冲也笑了,他的手忽然伸向红衣姑娘的面纱。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么?”
东方不败一掌挡开,身子向后飘去。以恼怒掩饰惊慌,斥责令狐冲的无礼。
令狐冲只是哈哈一笑,并不在意。
“姑娘,你听得懂我的话,却故意不回答。面纱之下必定是国色天香,却不愿示人。你身怀绝技,却一个人住在这渺无人烟的荒岛之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的是什么?”
忽而他又感慨起来:
“罢了、罢了!你可能有你的苦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有。”
顿了顿,他又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姑娘,我和你一见如故。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今天你可不可以听我说一次?”
不待东方不败回答,他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本来是华山派的弟子,后来遇到了一些变故,就和几个师弟商量着要退隐江湖。我本打算带着小师妹去牛背山归隐,但是在途中又遇到了变故。人生的变故总是很多,只是我碰上的几次都特别严重。”
“你知道日月神教吗?我刚好就认识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的女儿任盈盈。盈盈是个好姑娘,我本来是很喜欢她的。呵,先不说这个。反正就是那么凑巧,我和师妹去牛背山的路上刚好赶上日月神教的教变。教主任我行失踪了半年多,副教主东方不败夺取教主之位,残杀了不少不服从他的教徒。这本是日月神教教内的事,我打算退隐江湖,本不想趟这一池浑水的。可是……”
“我忽然认识了一个在水边戏水的红衣姑娘,就像你一样的……后来我又找到盈盈,再后来……说来也奇怪,我本来是想去找东方不败的,结果却在屋子中又碰到了她!我还撕坏了她绣的一条龙。我当时跟她说,一条龙变成两条龙,龙配龙,这凤该吃醋了……哈哈……”
“姑娘,你在听吗?”
“算了,算了,干嘛跟你说这些……”
晃了晃头,拿起桌上的酒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他忽然兴致大起,随手捡了树枝做剑,借醉舞了起来。
一时间,剑气四起,扫落叶,卷飞花,惊归鸟,动罗裳。
东方不败自始至终都静静立在一旁,任风拂动一头青丝。面纱系得紧,只是微微波动,并不曾被掀开。
剑气森逼人,当可断青丝!
青丝断好续,情思断难接……
终于,默默地转身,走入屋中。
只笑天作弄,恨不生为女儿身!
原以为是:
天予大任,赐我神功。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却原来,只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大笑话!
6
天上月,遥望一团银。夜沉风渐紧,吹散月边云。凭空冷照,照见负心人。
令狐冲侧卧在软草上,身旁放着他的酒壶。
他的身边本来有一堆火,现在夜深了,没了燃料,火自然也就灭了,只剩下几缕淡淡的青烟,摇摇摆摆地散在空气中。
海上湿气重,虽是炎夏,在这样一个小岛上,晚上也是湿冷得很。更不要说蚊虫的叮咬。
但令狐冲是个男人,所以他不能和“红衣姑娘”同处一室。索性他功夫也不差,睡在屋外也不会害感冒。
他仿佛睡得很熟很安稳,他的嘴边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想是做了什么好梦。
可是东方不败却没有睡着。火熄了之后,他就从屋中走了出来。
面纱早已经除去,红衣褪下,换了白色的寝衣。浓云不绾髻,素面未上妆。
他的手里拿着一件轻裘和一个驱蚊的小香炉,轻轻地为睡着的人盖上、轻轻地放下香炉。
月亮从灰云中挣出,无声息地把光亮撒在令狐冲的脸上。
在这样一个荒岛之上,令狐冲竟然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难道他也不担心任盈盈?也不担心小师妹?
东方不败忽然也想喝点酒了,所以他索性席地坐了下来,自腰间解下酒壶,对月独饮起来。
酒气和炉香自然一同钻入了令狐冲的鼻子,但是他却不会醒来,因为炉子里并不是只装了驱蚊的香料。
东方不败喝得很快,他把酒壶悬空,将酒倾入口中。喝的多,洒出来的更多。未及入口的酒全顺着嘴角流下,沿着羊脂般柔滑细嫩的修颈悉数没入衣中,湿了胸前。
他忽然有些醉了,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不仅如此,他胸口的起伏也忽然变快了。
本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东方不败这样一个武林高手,更加不会因为这样半壶酒就醉倒了。但他就是醉了。
他本来是席地而坐,一条腿平伸出去,另一条腿支起,未持着酒壶的手臂就搭在支起的腿上,像白玉一般的修长的手自然地下垂。他用的兵器,本来只是绣花针,所以他的手一直是那样完美的眩目。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出晶莹的华泽。
但现在他的姿势却变了。
他已经侧过身,半趴着,慢慢地靠近躺在地上的令狐冲。他一直空闲的那只手已经放在了令狐冲的脸上,并开始轻轻地描摹令狐冲的样子——从飞扬浓黑的剑眉、掩在眼皮下的明亮眼睛、刚毅挺直的鼻梁,轻轻地点了一下鼻头,继而故意绕过紧抿的双唇、直接来到了青湛的下巴,停在那里用指背摩挲了一小会儿,然后又滑向安静沉睡着的喉结,同样的,他也在那里停留了一小会儿才继续向下。
无声的叹息了一下,东方不败沾着香冽酒气的红唇压向了手指没有触及的那一小方诱人之地。第一次,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便离开。第二次,他忍不住伸出舌头沿着唇线轻舔了一圈,继而用牙齿轻轻啃咬润泽的唇瓣。
他的唇吻也已经离开泛着亮光的唇瓣、再从对下巴着迷的啃咬轻舔中脱离,最终吮上了令狐冲的喉结。
“唔!”
令狐冲忽然模糊不清地呻吟了一声,脖子不自觉地向后仰起。仅此而已,他没有醒。
东方不败却在这一刹那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他喘息着抬起头,嘴和手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令狐冲的身体。
他在干什么?
侵犯令狐冲?!
是的、是的!他想侵犯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他凭什么?现在的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凭什么?!
东方不败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如死灰地盯着令狐冲,心中一时千头万绪。
他想起,神功初成的那一日,他彻底从男人变成了“女人”,不仅仅是外表,就连声音也变成女人的。恰恰是那一日,令狐冲来找他,因为世事难测心中苦闷找他喝酒聊天。他也终于可以开口跟他讲话,可是他用女人的声音引诱令狐冲做了什么?
东方不败再也不愿意想起!可是那些会让他发狂的事却偏偏发狂地在他的记忆中复活!
他先是问他的爱妾诗诗:“你真的愿意为我死么?不用死,我要你代我陪令狐冲一宵。”
然后他对令狐冲说:“……你进来吧。”
掩上门,他又警告诗诗:“……别让他认出你是假的!要让他永远记得我!”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他利用诗诗绊住了令狐冲,自己则去找任我行一决雌雄。
结果他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诗诗,诗诗……你虽忠于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感激你!
令狐冲啊令狐冲,你虽负心于我,我却没有办法恨你!
东方不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既做不成男人,也做不成女人!
东方不败,你算什么?!
三年来的沉寂,为这突来的触动积蓄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一瞬间,他已是泪流满面!
悲哀像洪水一样将这个寂寞的人吞没、席卷!
但是他不能在离令狐冲这样近的地方爆发,他压抑着叫嚣着要脱口而出的悲鸣,猛然站起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令狐冲身边逃离。
转眼之间,他的整个人已没入了令人惊恐的漆黑夜色中。
他需要的,是发泄和冷静!
7
暗夜的孤岛,总是有轻轻的、细细的、让人觉得心安的虫鸣。
一声又一声的……虽然声音不大,却是非常的清晰,若是浅眠的人,兴许还会被它们吵醒。
像令狐冲这样耳目灵敏的高手,似乎永远都不能睡一顿安稳觉。
香炉里的迷香在他身上的作用好像并不大,所以东方不败刚走,他就被虫鸣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睛,双瞳在月光下灼灼发亮,一点也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又或者说,他一直都没有睡着。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装睡也不是件难事。
他轻轻地蠕动了几下嘴唇,没声音地念了一个名字,然后又闭上眼睛。这次,他是真的要一觉到天亮了。
东方不败又去了哪里呢?
他没有跑得很远,既没有钻入树林,也没有奔向海边。他去洗澡了。
本来每天在太阳落山后,他都要去岛上的某一个地方洗澡的。今天因为令狐冲的突然来到,不得不推迟了洗澡的时间。但是,不管多晚,他都要去洗一洗身子,因为不管他武功多么的高、思想多么的复杂,他都不会喜欢自己脏兮兮的样子。更何况,今天非但为了救令狐冲出了一身汗,还弄了一身的酒气。所以,他更要洗一洗。
那个地方,其实就在茅草屋倚傍着的小山背面,但是被高高的茅草包围,算是很隐蔽。那有一池清清亮亮的活水,总是很干净的样子。
人在洗澡的时候,可以想很多事。好像人在光着身子的时候,比在人穿着衣服的时候更能认清自己。因为人性最原始的部分,是不能用衣服遮掩的。
现在,除了肩部以上,东方不败整个人都在水中了。他一头又长又亮的黑发已被水浸湿,全部从右肩顺到胸前,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白皙的后颈整个暴露在空气中,与墨染般的青丝相互映衬。
妖娆若此,更胜春光。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两道小小的阴影,红唇丰润异常,柔软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扇动,整张脸已经用池水打湿,水珠顺着精致的下巴滑下、滴入池中,犹如出水芙蓉。
在月光下,好似出浴的女神。
他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阿……
拨开垂在右胸前的如云秀发,甩至身后,大半截散在了水面上。左手撩起些水抹上右肩肩窝下的部分,水流滑落,洗不去的,是一道伤疤。伤疤不是很长,因为是一剑刺入造成的。剑能有多宽呢?只是,那一剑刺得太深。
他真的恨!
恨令狐冲的负心!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杀他?为什么?
如果不是对令狐冲的一时心软,他现在只怕已经带领三万大军逐鹿中原、倾倒明王朝。
他本来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虽然被刺了一剑,也照样可以杀了他的敌人。
他挥刀自宫,苦练葵花宝典,为的是称王称帝、以苗治汉,光耀苗族,建立千秋万代的功业。他的野心很大,也从来不否认自己对权利的狂热,要不然他何必大费周张地制住任我行、党同伐异,牺牲如此多的日月神教教众?
他也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猿飞日月夜探葵花宝典所在,他毫不犹豫地送他下了地狱。所有背叛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惜牺牲,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不服他的人。不管牺牲多少,他都不在乎,也从不后悔,为的,就是实现皇图霸业。好不容易,他踩着无数人的白骨,蹬上了最顶峰,成功已经在即,为什么却……
他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根本没道理、也决不会功亏一篑!
可是,只是一个令狐冲,只是一个令狐冲!
可笑!真是可笑!!简直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
东方不败忽然狂笑起来,池边的草都齐刷刷地倒了下去,池水也被激起几丈高。
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池水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其中,无数水珠溅入他眼中,又扑漱漱地流出……
人说高处不胜寒,可是现在的东方不败已经不在高处,已经完全隐没在了谁也探知不到的最底层,为什么他依然觉得孤寂?依然觉得冰冷?
在三年前,别人是怎么说他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深不可测,还是老贼、苗狗?哼,汉人骂他是苗狗,苗人骂他是叛徒。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只要他掌握着大权,只要他夺得天下,所有人的都会服服帖帖地趴在他的脚下。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庳睨一切!他的成功本来也是近在咫尺了的!可是,如今呢?
……
没有后悔。如果后悔了,以他更胜从前的武功,他随时可以返回中原,再夺教权。杀任我行,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他已经死过一次。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东方不败,充满了野心,充满了霸气。在被令狐冲刺上一剑的时候,那个东方不败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满心嫉妒与怨恨的普通人。
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心本已如死水,不起波澜。独自苟活于海上孤岛,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重生。
上天若执意待他东方不败不公,他又何必再苦苦追寻?
三年了,他早已没有任何奢望,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清静。然而为什么要在他已经习惯了一切之后,再让令狐冲出现?
难道他东方不败的命运合该要受到如此的作弄?
这正是:情缠痴情者,天笑恨天人。
次日清晨,令狐冲在阵阵食物的香味中醒来。
他睁开眼,看见原来红衣姑娘正在烤鱼。
他哈哈地笑了几声:“好香啊!姑娘,你每天都吃这些东西吗?”
东方不败看令狐冲一眼,一声不作,随手把一块绢帕扔进一个盛满了水的木盆里,示意令狐冲洗脸。尔后继续专心地烤鱼。
“姑娘,我觉得叫你红衣姑娘名字太长了,叫姑娘又太生疏,不如我以后就叫你红衣,你说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嘴长在他身上,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喽。
把烤好的鱼递到令狐冲手中,东方不败起身离开。
自己早就吃完,算着令狐冲也差不多该醒了,又烤给他。
很久,都没像昨夜一般的情绪波动了。
从水池回来,辗转于软榻之上,一夜无眠。
回忆的闸门已经打开,往昔就像洪水一般,止不住的汹涌出来。
也是时候整理一下了。
三年来,免不了想起令狐冲,但也只是一种怀念,不会有太多的奢望,爱恨情愁也就全当它随风飘逝了。毕竟,没试过爱人,更没试过爱人爱那么久。
可是,回忆中的人忽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8
“哎、姑娘,不对,应该是红衣,不管你是谁吧,这么好吃的鱼,你不吃吗?还是你怕我看见你的脸,所以不吃。要不这样,你吃的时候我不看你,这总可以了吧?”
令狐冲拿着鱼跟上东方不败,絮絮叨叨地。
反正是大白天,他倒是很无所谓地跟进了茅草屋。
一进去,他就看见摆在地上的刺绣及许多线轴。他拾起一块,在阳光中抖开,上面绣的是一只蓝色的小雀,翘首于枝头,金黄的小嘴,晶亮的圆眼珠,羽毛根根可见,翅膀微开,做欲飞之状,当真是栩栩如生。又拿起其他的来看,具都是些花鸟虫鱼之类。
令狐冲笑道,状似无意:
“这花鸟绣得都是栩栩如生,小巧可爱。你现在不绣龙了吗?”
龙?
龙么……早就不绣了。
那么霸气的东西,不适合现在的东方不败,也不适合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岛。
然而,东方不败何其聪明,立刻听出令狐冲话中有话。
现在不绣龙了吗——令狐冲在暗示“红衣”以前是绣龙的。
他知道了什么?
一个错步,东方不败已经到了令狐冲面前,出手如电,抓向令狐冲手中的刺绣。
令狐冲笑着闪开——看来这些年,他的功夫也没搁下,还精进了许多。
“你要是不愿意我动你的东西你就直说嘛,何必动手呢?不过,这一块帕子可不可以送给我?”
两三句话间,两个人竟然已经过了数招。说是过招,也不过是虚晃而已,谁也没碰到谁。
东方不败仍是一言不发,拧身,错腰,来到了令狐冲的身后,两指闪电般的点向他的麻穴。令狐冲的身法忽然变得迟钝,竟然没有躲开。眼看着他仰身向后倒去,就在倒而未倒的时刻,他飞快的出手,抓下了来不及闪躲的东方不败的面纱。
看着他震惊的表情,令狐冲的笑意从嘴边蔓延到眼睛中。只是一瞬间,随即他便昏倒在地上。
东方不败圆睁着眼睛,愣在当场。
他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为什么……
东方不败在令狐冲身旁蹲下,拧着眉头,凝视了他好一会,终于,他心情复杂地喊出了在心底叫了无数遍的名字:
“令狐冲!”
下一刹那,令狐冲已经把失神中的东方不败压制在身下,点了他的穴道。原来他根本没有昏倒,而是在被点穴的一瞬间微微错了身,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以避开要害了。
他嬉笑着:“什么事?”
东方不败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瞪着令狐冲,眼神凛冽。
“你……”
“我刚才是想如果你还不蹲下来扶我、干脆我就自己扑上去把你压倒。好了,反正现在结果都是一样的。”依然是嬉笑的脸庞,不知怎的却让人觉得认真。
他忽然叹了口气,“唉,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所以不肯认我?如果我跟你认错,向你道歉,求你原谅,那你肯不肯不记前嫌呢?”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旅居扶桑三年,我总也忘不了你跌落悬崖的那一刹那。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想回黑木崖再看一眼,算是凭吊,也算是重温那一段痛苦的记忆。可是没想到,我会遇上海难,被冲到这个岛上来。我更没想到,救起我的红衣姑娘和东方不败是那样的相像。”
“不止是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我只看到红衣姑娘的眼睛,但是……”
“我知道是你。”
“是你的眼神……告诉我,是你。”
东方不败忽然身躯颤抖,滚下泪来。
他为了什么而哭?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至少,不是因为悲伤。
令狐冲柔声道:“别哭。”
“我们之间纠葛太多,是非太多,恩怨也太多。可是现在,我们不谈恩怨与是非,那些已经是过眼云烟,你犯的错,我犯的错,已经是无法挽回。既然上天安排我与你在这孤岛重逢,我们不如就抛开所有的恩恩怨怨,重新来过。”
“我也知道,人要忘记过去,不是那么容易。你杀了我的师弟,造了那么多罪孽,盈盈说的对,你要填的命实在太多了。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真正想过要你填谁的命。不管是现在,还是黑木崖那一战。”
他轻轻拨开东方不败右肩的衣服,慢慢褪下,露出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他低下头,轻轻的亲吻着那一道疤痕。
“本来,这一剑,我可以刺中你的心脏……虽然我没有刺,却依然伤了你的心。人生本来就是有许多这样无奈的事,不愿挥戈相向的人,却偏偏要互相厮杀。你杀了我的师弟,我不得不替他们讨回些公道。可是当你掉下悬崖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也没什么绝对的公道。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希望互相拥有的心。”
东方不败的眼睛中有动摇,所以他的眼睛已经闭起。
最后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湿了鬓发。
从一开始,他就自私地想拥有,所以他牺牲了诗诗、做了自己的替身。如今就算恩怨抛开,身份互明,他也终究是个不男不女的残人。令狐冲又怎会甘愿与他这样的一个人在这荒岛上过一辈子?
一天可以,一个月可以,一年可以,十年呢?二十年呢?
最开始可以靠热情来维持,但是当热情消退呢?是不是还要面对又一次的背叛和心碎?
他曾经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明白正常男人的需要,可是他能给令狐冲什么呢?
即便是这样啊,他仍然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愿,渴望着令狐冲,渴望着有人愿意与这样的自己厮守。
许久,东方不败睁开眼睛,眸光里有柔情,也有挣扎。终于,他开口了:
“长痛不如短痛。你走吧。”
9
令狐冲不为所动,仍然坚定。
“留不留,走不走,都是我说了算。现在我不想走,除非你把我剁了喂海里的鱼。你可以赶我走,但是赶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会再回来。你也可以躲我,但是既然我现在找到你了,以后不管你再躲到什么地方,我都会紧紧跟着,不让你躲到不见踪影。”
“红衣,一次的生死离别,还不够吗?”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不再试一次?”
东方不败默然了,他挣扎着,他的理智在和感情斗争,他的坚强在和脆弱斗争。
人的命运总是在一念之间,或是幸,或是不幸。
要试么?
“令狐冲……”
他这样唤着令狐冲的名字,是不是代表命运的转机?
令狐冲的手指放在他的唇上摩挲,终于,喟叹一声,他还是俯下头去……
单纯的唇与唇的相贴,交换,两个人的,第一个吻。
以吻为誓,定下盟约——他与他,重新来过。
从今这世上,有令狐冲,也再没有令狐冲;有东方不败,也再没有东方不败。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