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生活,也向往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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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雍正斗彩龙凤穿花纹盘

物道君语：只有经历过许多东西，才会知道，平凡的烟火气有多珍贵，心中向往斗彩的人，有多可爱。

记得《红楼梦》中有一回，贾母带着众人去到栊翠庵喝茶，妙玉奉茶时，使用的茶具很有讲究：

“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看起来，妙玉给其他人准备的都是永乐甜白釉盖碗，对地位最尊崇的贾母，却郑重地用雕漆茶盘单独端上一只成窑茶杯，即成化斗彩杯，足见它的珍贵。

清雍正景德镇窑斗彩蟠桃提梁壶

时至当代，我们往往推崇冷色调的审美，但是，斗彩依然很受追捧。尤其在年，有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就拍出了2.8亿港元的天价，霎时轰动世界。

可是，我们真的了解斗彩的美吗？那种五彩斑斓的色泽，是否真的会很艳俗呢？

今天，物道君就和大家一起走进斗彩的世界，理解那份热闹背后的美好吧！

明成化斗彩团莲纹高足杯

“斗彩”二字，始见于清朝乾隆年间的一本《南窑笔记》。

之前，斗彩的写法有很多种，有称为豆彩，认为瓷器的底子泛豆青色；也有称为逗彩，觉得是青花和五彩逗来逗去；后来叫了斗彩，就是争雄斗艳的“斗”彩，念的是（dòu）第四声。

原来，这也和斗彩的烧制方法有关。

清雍正斗彩龙凤穿花纹盘

《南窑笔记》上面也写得很清楚，“先于坯上用青料画花鸟半体，复入彩料，凑其全体，名曰斗彩。”

斗彩要在素胎瓷器上面，用青花画出花鸟轮廓，施透明釉，入窑经高温约℃焙烧；然后再用各种五彩釉料填涂上图案，二次入窑经低温约℃烧制完成。

确实，经过这两次烧造，青花和五彩仿佛玩了一个游戏般，争奇斗艳，逗来逗去，成就了斗彩的颜色和颜色之间碰撞的美好。

清雍正斗彩落花流水纹碗

譬如，明代宣德年间的这只五彩莲塘鸳鸯纹盘，虽然不是严格的斗彩，却是至今发现最早的斗彩雏形。

在盘心的“满池娇”纹饰图案中，青花绘出了灵动的水纹、禽鸟的翅膀和眼睛，而大片绿色的莲叶亭亭出水，上有红彩点缀出如火的莲花，醒目耀眼。

如此色彩辉映、勃勃生气的莲塘，有一种欢喜雀跃的生活感迎面扑来，满池夏色，仿佛永远鲜翠如初。

明五彩莲塘鸳鸯纹盘

再到后来，成熟时期的斗彩能够表现的颜色更丰富，图案也愈加大气、繁复。

譬如成化年间大名鼎鼎的斗彩天字罐，青花有时是蓝色的藤蔓，有时是奔涌的海水，而五彩则化为祥云、红莲、在浪中飞腾而起的海兽……你来我往之间，尽显世间千姿百态。

明成化斗彩团莲纹盖罐

所谓斗彩，斗的不正是缤纷颜色的交汇，万千美好的碰撞？在这个被疫情所困的时代，谁不喜欢这种活泼泼、热闹闹的欢喜啊。

人生最大的快乐，那就是如此这般，好好玩耍、尽情尽兴。

明成化斗彩海水异兽纹罐

可是很奇怪，看起来色彩这么明丽热闹的斗彩，马未都却说，它在所有彩瓷当中，是最柔和淡雅的。

你看这对成化斗彩花蝶杯，也叫成化三秋杯。秋日庭园小景中，青花轻淡绘就了山石、花卉、草虫，还勾出了几只蝴蝶的轻盈体态，蝴蝶身上另点缀着紫彩、黄彩。

特别是那一抹姹紫，浓浓浅浅，绝不逾青花半分，让蝴蝶欲落还飞的身影，更为栩栩如生。

明成化斗彩花蝶杯

大概这也跟它图案的独特绘法有关。

要知道，斗彩的青花并不只是作为一种颜色来使用，而是用它来淡描勾边，在釉下的素胎上勾勒出各种纹饰的轮廓线；而其他的颜色釉料，只能在青花的轮廓里面做文章。

这就很考验匠人的绘画功力。

明成化斗彩团花鸟树纹杯

釉上彩本来就难画，画匠涂彩时，眼光还要垂直于釉下的青花线条上，然后预留一定的空间，以保证瓷器二次入窑烧制时，五彩釉料不论膨胀或者收缩，都能紧紧吻合青花的轮廓线。

这种恰到好处的美，既抒发了色彩的魅力，又不过分追求大色块，而是显得克制有度。

所以说，斗彩，也许并非仅仅是一种争奇斗艳，也是一种互相找到边界感的融洽之美。

清雍正斗彩山水楼阁纹盘

譬如这只雍正斗彩竹纹杯，也是以其清逸秀丽的美，让人爱不释手。

它用青花勾勒出了竹叶、竹枝的轮廓，涂满淡绿彩为叶身，错落有致，本已风姿楚楚。

可是竹叶青青，若是全绿便俗了。于是便见个别竹叶的尖尖，恰好点缀着一笔焦彩，仿佛万绿丛中一点红，不多不少，俏得很！

清雍正斗彩竹纹杯

斗彩的这种柔和淡雅之美，似乎颠覆了我们对彩瓷的认知，但是想想，或许这也和帝王的追求有关。

都说斗彩是“明看成化、清看雍正”，而这两个时期的其他器物，也都透着一种淡雅内敛的气息。那是帝王内心对皇权束缚的一种试探、对自由边界的触碰。

生而为人，不论位高还是平凡，在边界感的微妙平衡之下，或许，我们总能找到让自己舒服的状态，让灵魂碰撞出克制又生动的美好。

明成化斗彩葡萄纹杯

这些年，随着大家对极简美学的追求，斗彩似乎没有当初那么受喜欢，但有一个例外，便是成化斗彩鸡缸杯。

这只鸡缸杯的成名，和成化帝是分不开的。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据说，成化帝朱见深很喜欢一幅宋画《子母鸡图》，还在上面写下了御制诗。画中的母鸡带着小鸡觅食之景，让他觉得倍感温馨，更想起自己的曲折身世。

2岁时，父亲朱祁镇因为土木堡之变失去皇位，本为太子的自己，一度被废、甚至性命不保，只有一位万宫女始终照顾、保护着他。

后来，他几经起落登上皇位，封大他17岁的那位宫女为万贵妃，将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化为一辈子的相濡以沫。

宋代《子母鸡图》

恰好，他登基之后的成化元年（年）是鸡年，而鸡在中国文化中又有“吉祥”的寓意。

他便打算让景德镇御窑厂的工匠，依着《子母鸡图》这般的场景感，烧制一批斗彩鸡缸杯，赠送给曾与自己共患难的万贵妃。

你看那只鸡缸杯上面，素雅青绿的山石花卉旁，青花和五彩勾描出的公鸡、母鸡，带着小鸡在找虫子吃。它们悠闲惬意地享受着午后阳光，一派其乐融融，仿佛日子永远那么平静、安定。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半成品

可是再想到有句话说的是，“天家无父子”，何其可怕又悲哀！

对于成化帝而言，他的前半生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的，没有人比他更懂皇权的残酷和冰冷。所以哪怕登上至高无上的帝位，他懂得背后牺牲的是什么，因此也更珍惜那份最平凡普通的世俗美好。

小小一只鸡缸杯，仿佛能够看到一代帝王的疼痛和脆弱，也让我们明白：最平凡的生活，却也最充满温情，值得捧在手心，珍重珍惜。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再回到前面的问题说，斗彩真的很俗吗？

也许，疫情之前的我们，确实很难欣赏这种美。那时的日子那么丰富，炽热得让人更愿意沉下来，去靠近宋朝审美的内敛、克制。

可是，疫情三年，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如今的我们，没有人不会向往生活的缤纷色彩，因为只有那些热闹生活的气息，才是最安稳、幸福的感觉。

清雍正斗彩石兰图盘

当我们再重新回看斗彩的美，忽然明白，那么活泼泼的生命色彩，那么充满节奏韵律、挑战碰撞的绘画技法，不正是我们心中最想念的人间烟火气吗？

就像我们年轻时，总会向往诗与远方，只有经历过许多东西，才会知道，平凡的烟火气有多珍贵，心中向往斗彩的人，有多可爱。

明成化斗彩高士图杯

参考资料：

1、马未都，《马未都说收藏（陶瓷篇）》，中华书局

2、古玩收藏联盟，《斗彩到底是什么？》

3、北京陶瓷艺术馆，《线条柔美，赏心悦目，时代所促成别具一格的成化斗彩》